轉(zhuǎn)載自人民日報 我們的第一本書
正文(節(jié)選)
我與AI共讀的第一本文學書
何沐陽
這兩天,正在湘西鳳凰古城推動文旅項目“心漾鳳凰”,在沱江岸邊晨跑,看著沱江上升騰的水汽隱約著吊腳樓,突然想起,我是不是應該重讀一下沈從文的《邊城》,在這AI時代做一種解構和緬懷!
2025年的今天,人工智能已滲透進生活的每個褶皺——當AI繪畫工具復刻出莫奈的筆觸,ChatGPT代筆完成情書,元宇宙技術重構社交形態(tài),當算法以秒為單位重塑人類文明時,重讀沈從文1934年寫就的《邊城》,恍若從數(shù)據(jù)洪流中打撈出被遺忘的月光。這部現(xiàn)代文學牧歌傳統(tǒng)的巔峰之作,以青山白塔、渡船黃狗編織的湘西圖景,發(fā)出技術狂飆時代最深層的叩問:在萬物皆可量化的數(shù)字叢林里,何處安放人性的溫度?
茶峒的時光流淌如酉水,端午的龍舟、中秋的對歌、冬日的暖酒,構成循環(huán)往復的歲月年輪。老船夫幾十年來不知把船來去渡了多少年的堅守,與算法每秒萬億次的計算形成刺目對比。沈從文筆下“溪流如弓背,山路如弓弦”的拓撲意象,恰似對抗線性時間觀的隱喻——技術追求單向度的效率提升,而邊城式的生命美學更看重循環(huán)中的永恒價值。當AI將人類決策壓縮成概率模型時,翠翠在虎耳草夢境中的等待,恰恰證明了某些情感無法被優(yōu)化的算法解構:儺送“也許明天回來”的開放式結局,恰如對抗確定性宿命的詩意宣言。
沈從文構建的湘西世界,人際紐帶如同渡船纜索般緊密:老船夫?qū)⒉轃熑M行人包袱的細節(jié),順順慷慨濟人的碼頭倫理,都構成費孝通所言“鄉(xiāng)土中國”的格局,對應解構現(xiàn)代社會的原子化危機。當DeepSeek能模擬人類99%的語言模式時,《邊城》中那些欲說還休的沉默時刻更顯珍貴——翠翠聽到歌聲時“抿著嘴兒,不聲不響”的悸動,恰是算法永遠無法復制的靈魂震顫。
《邊城》的文字被比作“新摘的煙臺瑪瑙櫻桃”,這種充滿生命力的語言美學,在AI生成的標準化文本中愈發(fā)稀缺。小說里“月光如銀子”“蟲聲繁密如落雨”的通感修辭,與機器學習對修辭范式的數(shù)據(jù)挖掘形成有趣對照。當自然語言處理技術能精準分析《邊城》的句法結構時,我們更需要重拾那些“厚道而簡單的靈魂”——老船夫講述翠翠母親故事時的倒敘手法,不僅是敘事技巧,更是對生命記憶的虔誠守護。這種將悲劇升華為美學的能量,恰是冰冷算力難以企及的精神高原。
當馬斯克宣稱“人類可能只是硅基生命的引導程序”時,沈從文埋下的伏筆愈發(fā)清晰:翠翠等待的不僅是儺送,更是人類在技術洪流中守住的那份優(yōu)美、健康、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?;蛟S正如小說結尾那道開放的選擇題——AI時代的我們,同樣站在“永遠不回來”與“也許明天回來”的永恒張力中,而答案永遠存在于人性與技術的對話深處。